扶餘遺恨

位於韓國忠清南道的扶餘郡,古稱泗沘,曾經是百濟國的首都,盛極一時。郡內有數個百濟遺跡被指定為世界文化遺產。

百濟有百姓濟海樂從的意思,前18年立國,建都慰禮城(今首爾),後來遷都至熊津(今公洲)及泗沘。百濟雄崌朝鮮半島中西至西南地區接近700年,領土曾擴展至平壤一帶,與高句麗及新羅鼎足而立,逐鹿天下,後世稱朝鮮三國時代。6世紀初,百濟加強與中國的外交及貿易聯繫,並引人了佛教及中原文化,泗沘成為經濟繁盛,文化璀燦之都。可惜花無百日紅,公元660年,唐朝及新羅組成聯軍攻陷泗沘,百濟從此走下歷史舞臺。

為何唐室要派兵殲滅百濟?這與朝鮮三國之一的高句麗有關。話說高句麗建立於鴨綠江附近,當五胡亂華時,中原陷入兵荒馬亂之際,高句麗借迅速往北方擴張領土,吞嚥了遼東半島及滿州一帶。中國的皇帝一向視該處為自己的領土,天下大亂時才讓高句麗有可乘之機。當中原恢復江山一統,新皇帝便可以騰出手來,對付高句麗了。

7世紀初,唐朝與新羅結為盟友,前者出兵高句麗,後者亦出手協助。不過,百濟卻與高句麗結盟,阻撓新羅北上支援唐軍。百濟和唐朝就這樣結下樑子了。660年,百濟在高句麗的協助下,出兵新羅,不料竟成了催命符。新羅向唐室求救,唐高宗命蘇定方率大軍橫渡黃海登陸朝鮮南岸,與新羅聯手進攻百濟。對於唐朝而言,出兵百濟除了有解救新羅的大義名份外,更有重要的戰略意義。一路以來,唐朝遠征高句麗,都是攻其北方,滅了百濟以後,唐軍在朝鮮半島南部便有了據點,日後對高句麗用兵,便可南北兩路進擊,有事半功倍之效。

唐新聯軍以搉枯拉朽、泰山壓頂之勢,如入無人之境,百濟多座城池接連失守,最後大軍兵臨泗沘城。此時,百濟的義慈王與太子扶餘隆早已逃到北方去了,守城的二王子扶餘泰自立為王,堅拒投降。抹餘隆的兒子扶餘文思勸阻無效,便率領手下向唐軍請降。扶餘泰眼見大勢已去,便開城投降。後來,義慈王與太子扶餘隆也降唐。一年後,義慈王在洛陽病逝,葬在邙山孫皓、陳叔寶的陵墓之旁。孫皓與陳叔寶分別為東吳及南陳的未代君主。三位偏安一隅的亡國之君竟毗鄰而葬,冥冥似乎中自有天意。

此乃冗筆。陳朝陳叔寶雖是亡國之君,也是一位詩詞高手。他的《玉樹後庭花》留傳後世,詩曰:「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豔質本傾城。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據說,江南有一種花異常驕艷,非常適合裁種於庭院,人稱「後庭花」,開滿後庭花的樹冠美如玉,因此也有玉樹之稱。陳叔寶生活奢侈糜爛,國家將亡,大廈將傾之時他仍顧著飲宴作樂,左擁右抱,《玉樹後庭花》是在宴會上所賦,因此也被後世比喻為靡靡的亡國之音。

663年,義慈王的另一位王子扶餘豐在倭國(日本)的支援下展開復國運動。中日兩軍在白江口(今韓國錦江入海口)交鋒,史稱「白江口之戰」。這是兩國在歷史上第一次交鋒,唐將劉仁軌率170艘戰船殲滅倭軍800餘艘戰船。自此,唐滅百濟的戰爭正式告一段落。日本也認識到中國的強大,積極改善與唐室的關係,又派遣使節前往中國學習,此乃後話。

詩曰:亡國生春草,離宮沒古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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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山城依山傍水而建,是王宫背后的山城。既是王宮的後花園,也有軍事用途,敵人入侵時,可充當防御性的城廓。詩曰:亡國生春草,離宮沒古丘。一晃千年,除了軍糧倉庫遺址以外,城內幾乎没有留下往日的一麟半爪。從前的雕樑畫棟與碧瓦朱檐,已被遍地的蒼松翠柏及蔞萋芳草所取替。訪客也是寥寥可數,更顯蒼凉、孤寂、寂寥。對我個人而言,來到此地,與其說是觀光,倒不如說是弔古追憶,與歷史來一次心靈對話。偶爾陣陣風聲蕭蕭而來,傳來了亡國之痛的哀嚎。那顫顫巍巍的大樹唰唰作響,黃葉沙沙落下,這是黍離之悲的悲嗚。

三忠祠供奉百濟3名忠臣。其中一位是武將階伯,當年國家危在旦夕之時,他殺死妻兒以表明破釜沉舟之志,率領數千名將士死守要道黃山原,力拒新羅入侵,最後以身殉國,

有心人士在城內加建後人加建了數處名勝景點。三忠祠供奉百濟3名忠臣。其中一位是武將階伯,當年國家危在旦夕之時,他殺死妻兒以表明破釜沉舟之志,率領數千名將士死守要道黃山原,力拒新羅入侵,最後以身殉國,該仗是韓國有名的慘烈戰役,名黃山伐,更被拍攝成同名電影。老子《道德經》言:「國家昏亂,有忠臣。」,此話不假,百濟有階伯,中國南宋有文天祥、明末有史可法。

城內幾乎没有留下往日的一麟半爪。從前的雕樑畫棟與碧瓦朱檐,已被遍地的蒼松翠柏及蔞萋芳草所取替。

城內有一處懸崖峭壁,當年唐軍兵臨城下之日,貴族紛紛乘船逃往日本,其他人走投無路,傳說多達3千名宮女為免受屈辱而從懸崖高處跳下殉國。宮女躍下之處稱為「落花岩」,後人在岩石上建了一座百花亭,以紀念那數千朵可鄰兮兮的笑靨。

宮女們在豆蔻年華,娉娉裊裊之時,就離鄉背井,進入那重重深宮禁地,直到枯萎淍謝。她們任勞任怨,還要受到主子呼喝、斥責、辱罵、扙打。深宮高牆背後,有多少愛恨、悲慟、嘆氣、嗟怨、淚水?作為歷史的參與者及見證者,宮女們總被著史人輕視,史學家摒棄,在千秋史冊裡沒有留下片言隻字,遭後世遺忘。歷史長河沒有為她們留下一眼涙,悠悠歲月沒有為她們發出一聲嘆息。

明朝嘉靖年間,有十數位宮女名入史冊,原來竟然因為她們是死囚。話說嘉靖帝常虐打侍婢,以楊金英為首的十六名宮女趁皇帝酢睡時企圖勒死他,結果事敗而被判凌遲處死。

明朝有一位宮女名郭愛,入宮二十天後因皇帝駕崩,竟被選為殉葬者,悲憤莫名下,她寫了一首絶命詩,修短有數兮,不足較也。生而如夢兮,死則覺也。先吾親而歸兮,不足較也。慚余之不孝也,心淒淒而莫能已兮,則可悼也。

城內有一處懸崖峭壁,當年唐軍兵臨城下之日,貴族紛紛乘船逃往日本,其他人走投無路,傳說多達3千名宮女為免受屈辱而從懸崖高處跳下殉國。宮女躍下之處稱為「落花岩」,後人在岩石上建了一座百花亭,以紀念那數千朵可鄰兮兮的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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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山城下白馬江岸邊開滿了嫣紅姹紫的波斯菊,花姿招展延綿數里。杜牧《泊秦淮》曰:「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岸邊的波斯菊正忙著亡路擠眉弄眼、搔首弄姿,也「不知亡國恨」。

一座五層石塔屹立在偌大的空地上,塔上鑄刻了蘇定方平定百濟的銘文。無情的歲月在其身上留下一道道的裂痕。

離開扶蘇山城,去了定林寺遺址。定林寺曾經是朝鮮最大的寺院建築群,大部分的古剎禪寺早已灰飛煙滅,一座五層石塔屹立在偌大的空地上,塔上鑄刻了蘇定方平定百濟的銘文。無情的歲月在其身上留下一道道的裂痕。

歲月如梭,無論是亡國者抑或是勝利者,早已成為疊疊白骨,長埋塵土。當年唐軍高奏凱歌,是何等的威風凜凜,何等的英姿勃發?現在只剩下這座孤零零的石塔,在娓娓訴說昔日的榮光。滄海桑田,比起時光洪流,人的生命何其短暫,王朝帝制也走下了歷史舞臺。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依我看,還是學習東坡居士的豁達情懷及曠逸胸襟: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參考書目:
宋毅、常山、羅真著。《中國古戰史:江山北望》,台北:知兵堂,2008。

 

 

嵇康與山濤

話說魏晉時期,朝野已被司馬昭為首的司馬氏一族所操縱,皇帝曹奐權力被架空,曹魏王朝已是風雨飄搖。司馬昭謀朝篡位之心,昭然若揭,因此有「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説。

嵇康與山濤(字巨源)同列竹林七賢,二人氣味相投,成為莫逆之交。山濤在朝中出任高官,他為朝廷推薦嵇康,未料後者聞後竟斷然拒絕,並修書山濤,寫自己無意為官,並指出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更明言要斷絕交往。

這篇傳誦千古的《與山巨源絕交書》,共一千八百多字。嵇康在信中表明心跡,說自己嚮往自由,桀傲不馴,愛無拘無束,因此無意為官。此外,文章亦另有隱喻。作者其實心向曹魏政權(其妻亦是曹魏宗室),痛恨司馬氏欲篡權奪國。因此,文章表面上看似和山濤絶交,實則是指桑罵槐,借機嘲諷司馬政權,以吐不快,以抒鬱結。

後來,嵇康因朋友呂安一案被牽連入獄。由於嵇康𣎴受拉攏,拒絕出仕為官,心向曹魏,反對司馬政權,早已被視為異己,而且嵇康乃文壇領袖,其言行對知識界有舉足輕重影響,留下恐有後患,因此借機判處嵇康死刑,將眼中釘除之。

臨行刑前,嵇康對兒子嵇紹曰「巨源在,汝不孤矣。」山濤亦不負摰友所託,視嵇紹如己出,將其悉心撫養、栽培。二十年後,天下已歸司馬氏,嵇紹亦已長大成才,但鑑於其父親身份而不受朝廷舉拔。山濤獲悉後,親自舉薦養子,嵇紹終可入朝為官,後來更成為一代名臣。

嵇康之絶交書除了言志和表達政治立場外,還有另一番用意。官場向來爾虞我詐,尤其當時正值曹氏集團與司馬氏集團作殊死相博之際,政局更是波詭雲譎、烏雲罩頂。山濤在朝中當官,肯定是步步為營、如坐針氈、如履薄冰。嵇康已為司馬氏政敵,他和山濤劃清界線,是為了保護好友,避免山濤因自己的關係而授人口實,受到牽連。用心之良苦,可見一斑。

山濤滿腔誠意為好友謀求出路,對方沒有領情,更遭冷嘲熱諷,並換來一紙絕交文書。當然,憑山濤與嵇康的相知,嵇康用意,山濤當然心領心會。但無論如何,嵇康此舉,對山濤不無負面影響,輕則有損面子,重則仕途受阻。後來嵇康蒙難,山濤挺身而出,撫養故人之子。由於嵇康生前乃司馬氏政敵,山濤此舉,容易留他人以話柄,受到抨擊,多少要冒政治風險,他卻意無反顧,完成亡友所託,多年後,亦無所忌憚,舉薦嵇紹。有此知己為自己兩肋插刀,嵇康不枉此生矣。同樣,嵇康對山濤人品深信不疑,臨終托孤。山濤有此知交,也足慰平生矣。

嵇康與山濤,儘管理想抱負大相徑庭,政見立場有天淵之別,兩人仍尊重包容,彼此信任不疑,處處替對方設想,實屬難能可貴,堪稱楷模。

近來不少政治時事議題頗具爭議性,同儕友輩常因持不同意見而針鋒相對,各執一詞,爭執至面紅赤耳,最後不歡而散,嚴重者甚至鬧到割席而坐,宛若仇讎。相比古人胸襟之廣闊、胸懷之磊落、待友之真摰,令人汗顏。

宫崎駿的風,起了

早前日本動畫大師宫崎駿拍攝完最新作品《風起了》後宣布,當退休之聲仍猶言在耳,不久卻傳出他打消念頭的消息。不少網民口誅筆伐,指出他數度宣佈隱退後又反口復出,是在欺騙觀眾。也許他不甘寂寞,又也許他「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其實他的復出,對電影界、動漫界是一大喜訊,世人何須過度批判責罵。

回頭說其新作《風起了》,今次大師放棄了其過去常見的科幻或奇幻題材,沒有女巫、精靈、魔法、天神、機械人或移動城堡,而採用真實題材,改篇自真人真事,娓娓道出主人翁的𡚒鬥故事。另外,故事主角是成年人而不再是兒童少年,故此今次是以成年人眼光看世界。至於何故有此改變,筆者不敢妄自揣測。

宮崎駿的動畫,往往滲透反戰、環保、兩性平等等觀念,對盲目失控的科技發展和毫無節制的消費主義作出暗喻批評。他認為日本應在戰爭和慰安婦問題上作出道歉。近日他更表態反對國內政客企圖修改《日本國憲法》以加強亞太區內軍事影響力的目的。

1923年關東大地震,昭和年間,世界經濟大蕭條,日本軍事强硬派掌控國會,不斷窮兵黷武,最終引致災難性後果。今日,日本仍未走出自80年代末經濟衰退的陰影,安倍經濟學成效未明,311地震海嘯悲劇歷歷在目、福島核電廠事故仍餘波未了,國外方面,環球經濟未能走出2008年金融海嘯的陰霾。同時,外交博弈場上更是風起雲湧,日本與鄰國在主權領土糾紛、軍事問題上日漸升溫。過去和現在似乎有異曲同工之處,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日本是否在重蹈覆轍?

二十多年前宮崎駿所屬吉卜力工作室有一套名叫《再見螢火蟲》的動畫電影,以二次大戰末一對兄妹的悲慘遭遇作為題材。和《風起了》同樣是反戰題材,相比前者賺人熱淚的情節,後者顯得溫和含蓄。有時候,或許沈默無言的抗爭比起淚盈滿眶的申訴更發人深省。

山雨欲來風滿樓,這不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慷慨悲歌,而是「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的絶望悲嗚。

莫耶斯被炒

莫耶斯被曼聯辭退,或許是意料中事,但消息被確認,仍然引起不少迴響。

先天因素乃莫耶斯的致命傷,他接下的是費格遜的盛世皇朝。費格遜為帥二十六載,他捭闔縱橫,多年來東征西討、南攻北伐,建下了不世奇功,有傳媒更評選他為有史以來最佳足球領隊。莫帥新掌帥印,就像蓋莰(Bill Gates)和喬布斯(Steve Jobs)的繼任人,聲望不足,把他和前任比較,公衆難免對其信心打了折扣。當年諸葛亮初出茅蘆出任劉備軍師,以張飛、關羽為首等將領提出質疑,認為這小子乳臭未乾不足以當大任,幸好孔明運籌唯握,為劉備打下了一兩場漂亮勝仗,諸將信服。當年劉軍屢戰屢敗,乃狼狽之師,勝仗對他們而言是久旱逢甘露,故此孔明僅一兩場勝利便足以得到認同。但莫帥卻擁精銳之師,勝仗是理所當然,敗仗乃不可寛恕。先天因素,加上球隊連番遭逢敗績,令公眾對其不信任有增無減,最終導致帥印被奪。

再談後天因素。根據司馬遷著《史記》卷五十四<曹相國世家>記載,當年蕭何離世,曹參繼任相國,他沿用蕭何留下的一切法令,無所參更,無為而治。皇帝質問曹參,他反問皇帝:「陛下與先帝比,誰更英明?」皇帝回答:「朕豈敢與先帝比較。」曹參再問:「陛下認為臣與蕭何相比如何?」皇帝答:「你好像比不上蕭何。」曹參於是解釋:「先帝與簫何平定天下,法制健全,我們只要沿用遵從,不犯過錯,豈不合適?」由於曹參沿用蕭何政策,天下昇平,百姓有安穩的日字。費格遜久居帥位,打造曼聯盛世,多年來其管理模式、領導方針、用兵哲學自有其過人之處,非一時半刻所能取代。可惜莫帥上任後,帥位未穩便大刀闊斧進行變更,導致球會上下無所適從。最顯著的例子莫過於球隊操練,自其上任後,莫帥把青年軍操訓重點從控球在腳,改為以訓練體能為主。控球在腳不僅是沿用多年的練習重點,更是球會根深柢固的足球哲學。莫帥此舉,令球員無所適從,怨聲四起。或許莫帥高瞻遠足,察覺到球會盛世之中有隱憂,山雨欲來,決心進行改革。可惜欲速則不達,改革未見其利先見其害,如同經濟學之休克治療法(shock therapy)。一刀切,步伐過急的經濟改革措施包括企業私有化、市場自由化等最終導致貧富懸殊加劇、惡性通貨膨脹、貨幣急速貶值、失業率急速上升等災難性後果。

另一例子,就是莫帥一上台便辭退了費格遜遺下之教練團隊,由自己擔任愛華頓領隊時之團隊取而代之。一朝天子一朝臣,古今皆然。莫帥決心改革,委派心腹擔任其助手乃情理之中,但他卻操之過急,新官上任,在陣腳未穩,威望不足的情況下,前朝功臣一個不留。試想,費格遜助手們擔任要職多年,對球員一切,包括性格、狀態、心理素質、新舊傷患、優缺點瞭若指掌,更甚者,他們深得球員信賴,與球員亦師亦友,正好作為新官上任的莫耶斯和球員之橋樑。莫帥將他們擺官,無疑為自己和球員之間的嫌隙埋下伏缐。另外,曼聯陣中球員隨老帥馳聘沙場多年,大小戰役無數功勛顯赫,縱使非心高氣傲、桀驁不馴之輩,也是難以駕御。菲臘尼維爾憑藉前曼聯球員身份仍然受到球員尊重,活士(Chris Woods)乃前國腳,且出任守門員教練,與球員沒有多大衝突,但其餘兩名助手則履歷乏善足陳,難以服眾,擔任衆球星教練難以勝任,令到莫帥和球員的隔閡加深,將帥不和,諸將不用命,戰績豈能不下滑?,

或許,以上都是事後孔明。莫耶斯的不幸,是他生不逢時。在全球化的年代,足球與資本掛勾,轉形成了一門生意,球會成為企業,領隊成為企業管理人。有一點值得一提,傳統上,比賽中帶領運動員之人英文稱為coach,足球隊領導者(或俗稱領隊)英文為football coach,到了當代,足球領隊英文為football manager,顧名思義,領隊不單是教練或指導員(coach),更重要的是球隊管理者。用企業管理學分析,球迷、球員、老闆、投資者、贊助商都是球會的利害關係人(Stakeholder)。球隊成績差強人意,球員士氣不振、球迷不滿,也令追求短線回報的投資者、贊助商利益受損。加上曼聯來屆將缺席歐聯賽事,經常性收入減少,老闆擔心融資困難,經費減少,球隊來屆難以大肆擴軍,前景堪慮,球員、球迷對莫帥失去信心,惡性循環,怨聲載道。莫帥作為企業管理人,招惹以上各利害關係人的不滿,成為眾矢之的。老闆唯有揮淚斬馬謖,以平息眾憤。

莫帥在位時經常强調,他的改革以球會長遠利益為本,呼籲公眾要有耐性。惜時不利兮,縱使他胸中有百萬兵,也不能一展所長。現今急欲求成的社會,只有近憂,遠慮顧不及,稍有閃失便天地不容。統計數字指出,企業CEO平均任職年期每年都在縮短,正反映時下價值觀。

費格遜辭官歸故里,是一個年代的終結,再沒有另一個費格遜能長掌帥印達二十六年之久,取而代之,只有無數位莫耶斯。

釜山甘川文化村—成功的保育個案

甘川洞位於韓國釜山市西區某處山坡上。上世紀五十年代初,韓戰爆發,大批難民湧入釜山,甘川洞成為難民聚居地。戰後,部份人在此落地生根,於是甘川洞逐漸發展成一村莊。數年前,地區政府聯同村民及藝術家,將此老化的社區打造成富有濃厚藝術氣息的甘川文化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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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內老房子的外牆原是灰白斑駁,被藝術家塗上鮮豔奪目的顏色。從高處鳥瞰,櫛比鱗次的民房披上色彩斑斕的綢緞,宛如姹紫嫣红、茫無邊際的花海。房子的屋頂、窗台,還有街燈、石級、路標、欄杆、行人路等無不添上趣味盎然的圖案或匠心獨運的雕塑,加上個體戶經營的咖啡室、工藝精品店、書店、展覽館、美術館,令這老態龍鍾、步履蹣跚的社區變得生機盎然、精神抖擻。村內一條條高低起伏、彎彎曲曲的里弄斜巷縱橫交錯,在其中倘佯蹓躂,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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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當華燈初上,遊人便逐漸離去,沒有夜市酒吧,村內不會成為燈紅酒綠,夜夜笙歌的場所而對村民構成滋擾。同時,附近亦沒有連鎖啇店或大型旅館,不會造成寸金呎土,地價租金飆漲而影響民生。

既能將這老化社區的舊建築加以活化保護,振興社區經濟,尊重私有產權,同時亦令村民安居樂業,更為藝術家提供創造平臺,推動政府與民間合作,乃多贏方案。

保育,並非大灑金錢,大興土木,更不用動輒就左拆右拆,東遷西徙。我們的政府,有此智慧嗎?

《情迷午夜巴黎》觀後隨想

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曾寫過:「如果你夠幸運,在年輕時待過巴黎,那麼巴黎將永遠跟著你,因為巴黎是一席流動的饗宴。」

時光荏苒,歲月蹉跎,經歷無數變遷的巴黎已非昔日海明威的巴黎,但它仍然是令無數人魂牽夢縈、牽腸掛肚之地,連鬼才導演活地亞倫也不能免俗,過了七十古稀之年也要製作一部以其為題材的電影,拍攝他心中的一席饗宴。

活地亞倫縱橫荷里活愈四十年,平均每年推出一部作品,速度之高令同濟咋舌。《情迷午夜巴黎》貫徹其幽默詼諧本色,角色對白,無論是情人打情罵俏,親人閒話家常,還是同輩談笑風生,總是字字珠璣,意在言外,詼諧裡滲透睿智,嘲諷中帶點幽默,令人或捧腹不已,或忍雋不禁,或莞爾而笑,證明大師功力絲毫不遜當年。

本片充滿醉人懷舊情調,電影配樂、美術指導、鏡頭運用都可令人勾起那已消逝的如詩情懷,連電影海報也借用了梵谷(Vincent Van Gogh)名畫Starry Night作爲背景襯托,爲活地亞倫眼中的巴黎平添浪漫。

《情迷午夜巴黎》電影海報

男主角Gil本為荷里活編劇,為了追逐作家夢想甘願放棄了高薪厚職,前往巴黎尋求創作靈感。擁有文人氣質的他一直認為現代社會俗不可耐,而他心中的黃金年代是被形容為The Lost Generation的上世紀20年代。某夜,心中感到納悶的Gil獨自徘徊於巴黎街頭,無意開啟了時光之門,去到他夢寐以求的20年代,更有幸認識了不少朋友,更令人雀耀的是,這些朋友非泛泛之輩,他們將來無一不成為震動世界的藝壇巨匠或文壇大師,包括海明威、費茲傑羅(F. Scott Fitzgerald)、畢加索(Pablo Picasso)、達利(Salvador Dalí)、紐維爾(Luis Buñuel)等。如魚得水的Gil,每當夜幕低垂,便走進時光隧道,重返昔日巴黎的酒吧餐館,在觥籌交錯、酒酣半濃之際,與良朋知己天南地北,談古論今。除此之外,他更邂逅了美艷動人的Adriana。正當Gil在20年代樂不思蜀,在一次偶然機會下,他和Adriana回到了一次大戰前的巴黎,亦是後者最神往的美好年代Belle Époque。當Adriana執意要留下時,Gil要作出決定……

每個人總認為處身的年代庸俗乏味,內心深處總有個不可觸及的黃金年代。主角Gil回到最嚮往的上世紀20年代,當認為一切夢想成真時,他在20年代的情人Adriana著迷的卻是19世紀末至一次大戰前的美好年代Belle Époque,編劇幽了他一默!更諷刺的是,當Gil及Adriana在美好年代,遇上高更(Paul Gauguin)、德加(Edgar Degas)等印象派大師,卻發現這幾位大師異口同聲對五百多年前的文藝復興年代(Renaissance)推崇備至。電影在勸導大家,我們總是對現况不滿而眷戀從前,但沉溺過去,只會徙添傷感。曲水流觴嘆如何,人生如夢易蹉跎。逝者已矣,而來者可追。與其學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慨嘆「最美麗的樂園是失去的樂園」、「幸福的歲月是失去的歲月」,倒不如在緬懷昔日之餘,借鋻過去的經驗及傳統,把握現在,開創美好將來。其實用此來勉勵港人亦何其恰當!

平心而論,此類愛情喜劇在荷里活已屢見不鮮,活地亞倫執導本片更是駕輕就熟。因此,可以說本片和他近十年其他作品一樣無甚突破(亞倫迷可能大不以為然),但人家畢竟是大師,雖然內容是舊酒新瓶,倒也百看不厭;縱然題材乏善可陳,也令觀衆賞心悅目。好像一級廚師,即使用最簡單的食材也能準備一席令人難忘愉快的美食盛宴。

李小龍故居復建計劃泡湯了

籌劃經年,九龍塘的李小龍故居復建計劃,由於政府和業主無法達成共識而胎死腹中。三年前,當政府公佈此項收復計劃曾引來一埸哄動,參觀李小龍故居更曾被美國時代雜誌網站評選為25項「亞洲體驗」的李小龍故居,始料未及,三年後,轉眼一切成空,俱往矣。看到有關報導,感到悵然若失。

別誤會,其實我並非一名李小龍粉絲或武術迷。我對李小龍的過去和成就,知之甚少; 對武術更是一竅不通。約十年前,一代歌后鄧麗君生前的最後居所,位於赤柱的一幢精緻別墅因經營管理困難,被鄧麗君基金會出售,易手後已被拆卸。伊人已逝,居所亦隨主人而去,遺下的只有綿綿餘恨和裊裊餘音。

多年來,為應付來自四方八面的挑戰和配合城市的高速發展,我們已經習慣地奉「自由市場」為神聖不可侵犯的價值規條,視「經濟發展」為壓倒一切的金科玉律,於是數之不盡的珍貴文化遺產已慘遭踐踏、遷拆、破壞、消滅,或消失殆盡、或面目全非。

與香港同樣寸土呎金的金融中心倫敦,已開放的名人故居或紀念埸所不勝枚舉,相關名人包括前首相邱吉爾、軍事英雄威靈頓、皇妃載安娜、詩人濟慈、大文豪狄更士、白衣天使南丁格爾、心理學家弗洛依德,還有無數在大街小巷、公共埸所的雕塑、石碑,表達對前人功績的感恩、對先賢達士的緬懷和對過去歷史的尊敬。倫敦市早自十九世紀中已推行了一項藍牌計劃(Blue Plaque Scheme),計劃宗旨是保護那些曾經有名人居住或工作或與其生平息息相關的舊建築,凡被提名又經評審確認的建築,外牆上均被掛上一藍色圓牌,牌上簡述建築物與名人的關係,供市民瞻仰。倫敦市被掛上藍牌的建築之多有如星羅棋布,根據官方網站,已愈八百五十處。

香港情況又如何?據本人所知,本港唯一為名人開闢而供公眾參觀的紀念場地,乃位於上環的孫中山紀念館,人家畢竟來頭大,總要為他找一處紀念體面的地方供人瞻仰。補充一點,此紀念館前身乃富商何甘棠故宅而非國父故居,而國父本人更未曾踏足此處。

數百年來,多少文人雅士、知識分子、藝壇領袖、官商巨賈都曾在香港留下了自己的足跡。斯人已逝,輕舟已過萬重山。他們的故事已乏人問津,而他們替本港付出的貢獻被逐漸遺忘,他們為後人留下的精神財富亦隨歲月流逝。俱往矣,一切不愖回首。

保留名人故居和歷史建築,並非僅為增添一兩處旅遊觀光名勝或週末逍遣去處。文化的保護推廣和教育,除了表達對先輩恩德的感念,更可培養大眾對社會的歸屬感,提昇市民的人文素質和精神文明。近幾年香港不是積極推動甚麼「通識教育」、「公民教育」和「國民教育」嗎?其實從耳濡目染的人文環境成長和透過課堂書本學習對我們的下一代同樣重要。

因此,令我不能釋懷的是,香港自稱為國際大都會,我們沒有包容的胸襟去保護日漸消失的舊有事物,更欠缺長遠的目光為下一代留下精神遺產,此精神遺產是擁有再豐盛的物質財富都不能換取的。

一齣贏盡票房口碑的「歲月神偷」僅能拯救一條街道,卻不足以改變當局者的思維。

一個被遺忘過去的城市就像一個失去記憶的人,不知從何方而來,更不知向何處走。「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學懂撫今追昔,才可承先啟後;曉得溯古追今,方能繼往開來。

中國文人的諾貝爾獎情意結

早前內地網絡流傳諾貝爾文學獎評委之一,漢學家馬悅然收取了某內地作家60萬美元的賄賂,前者公開駁斥有關謠言。馬其後更表示經常收到來自中國的示好信件,當然這些示好全都附帶某些條件,全都被他回信婉拒。無可否認,與諾貝爾獎沾上邊是難以抗拒的誘惑,而成為中國奪獎第一人(高行健為海外華裔第一人)更令人魂牽夢縈。

其實國內不少文壇中人不僅對諾貝爾獎垂涎三呎,對其餘大小獎項亦前仆後繼。每逢甚麼茅盾獎、魯迅獎公佈得獎名單前夕,總會流傳有關某某作家買獎某某評判賣獎的傳聞。當然,買獎賣獎的劣行可能僅屬少數人任之所為,而且不少傳聞純屬抄作,但由傳聞而引發出來的是是非非、碟碟不休、口誅筆伐和唇槍舌劍,某程度反映了文人無法掙脫名利的枷鎖。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世世代代的中國文人為名利所束縛,今古如是。君主專制時期的科舉,正是古代文人的諾貝爾獎,雖然兩者功能截然不同。

杜甫《四喜詩》道:「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人生四大喜事中僅第四項為讀書人專享,科舉之重要,可見一班。中唐詩人孟郊考中進士後,寫了《登科後》一詩:「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榜上有名令人多麼意氣風發,數十載的寒窗苦讀終於沒有白費。不過考上了又如何,後來孟郊出任地方官,官運平平,仕途不得意,這是題外話。

科舉是古代文人的伽鎖,自古以來,登科中舉者意氣風發、吐氣揚眉,從此平步青雲,名落孫山者垂頭喪氣、頓足捶胸、甚至抱憾終生。

今日,多少文人為求將獎項一抱入懷而控空心思,又有不少人因與獎項失諸交臂而鬱鬱寡歡。一心為求提昇知名度、爭取公衆曝光率而刺激作品銷量者大有人在。

作家擁有無拘無束的創作靈魂才能寫下雋永的作品,擺脫不了名利束縛,寫作時容易有意無意地奉迎大衆口味,文章只會金玉其外而缺乏內涵。

曾經有朋友欲提名魯迅為諾貝爾獎侯選人,魯迅回信道:「諾貝爾賞金……要拿這錢,還欠努力。世界上比我好的作家何限,他們得不到……或者我所便的,是我是中國人,靠著"中國"兩個字罷……自己也覺得可笑。」他更直言不諱地指出:「我覺得中國實在還沒有可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人……倘因為黃色臉皮的人,格外優待從寬,反足以長中國人的虛榮心,以為真可以與別國大作家比肩了,結果將很壞。」胸懷天下,不為名利所綑綁,所以魯迅和他的作品同樣不朽。

補習社上市有感—追憶蔡元培

近日從報章上獲悉,某大型連鎖式補習社在市場集資招股掛牌上市,一則普通財經新聞,竟讓我思想穿梭時空回廊,想起了中國偉大教育家蔡元培先生。

蔡元培,子孑民,浙江紹興人,曾於1929-30年出任北京大學校長。這位偉大教育家指出「教育者,養成人格之事也」,上世紀初出任北大校長後提出「兼容並包」的教育方針,進行大刀闊釜的改革,他的努力不懈,不僅令北大煥然一新,一改過住抱殘不全、固步自封、保守排外、服從權威的官僚習氣,更重要的是為中國教育走向現化留下了不滅的火種。

這位中國偉大教育家不趨炎赴勢、不隨波俗流,不攀附權貴,為了教育理想孜孜不倦、高風亮節、兩袖清風,由於不治家財,據說去世時連入葬費亦是他人資助的。順便一提,蔡先生是被葬在香港仔華人永遠墳場。

有人視教育為理想而終身鞠躬盡瘁,亦有人視教育為商品而趨之若鶩。因此,院校高層搖身成為精打細算的商人,才有教育機構上市招股、國際學校售賣債券、學費騰飛等荒誕現象,是莘莘學子的不幸,更是一個時代的慨嘆。俱往矣,世間已無蔡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