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閣寺的美麗與哀愁

位於京都北山的金閣寺幾乎是每個初訪遊客必到之地。

金閣寺前身為室町時代將軍足利義滿的宅䣌。後來義滿將大將軍位傳給兒子足利義持,並在宅䣌內興建了一座舍利殿以作修行之所。話雖如此,義滿依然是大權在握。他將舍利殿內外舖上金箔,打造得富麗堂皇,以彰顯自己的權威。題外話,假如讀者曾經看過《一休和尚》這套卡通片,就應該記得有一位將軍經常在金閣寺召見及考驗一休(延伸閱讀)。那位將軍就是足利義滿。不過,與史實不相符的,就是當時金閣寺是他卸任將軍之職後,始下令興建。(延伸閱讀:《亦瘋亦癲狂雲子—一休和尚傳奇》)

義滿離世後,義持將父親宅䣌改建成鹿苑寺。後來寺內大部分建築在戰亂中焚毀,只剩下那座金光閃閃的舍利殿,所以鹿苑寺又被稱金閣寺。

初次邂㤧金閣寺,美得令人屏息靜觀,感覺仿若來到蓬萊仙境,不敢造次。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池泉迥遊式庭園和庭園背後那金光耀目的舍利殿。庭園有水池、松樹,還有池上用石頭堆砌成的小島,代表龜和仙鶴,有長壽吉祥之意。設計師刻意將庭園建造在舍利殿前,訪客站在庭園池邊,而舍利殿則佇立在對岸,在松樹和石島遮擋下,猶如琵琶半遮面的笑靨,格外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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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利殿金碧輝煌,光采耀目,不楚令人懷疑,究竟是陽光令金閣寺更加閃閃發亮,還是寺光令太陽更熠熠奪目?

舍利殿樓高三層,第一層乃平安時代的貴族風格,第二層乃傳統武家風格,頂層乃中國式佛寺建築,而且僅第二、三層舖上金箔。三層風格各異,但仍給予人和藹、靜謐的感覺。舍利殿金碧輝煌,光采耀目,不楚令人懷疑,究竟是陽光令金閣寺更加閃閃發亮,還是寺光令太陽更熠熠奪目?

湛藍天空、陽光和煦,波平如鏡,舍利殿背靠蒼翠茂密的山坡,滿懷自信地看著自己體態豐盈、風姿綽約的水中倩影。若果天上真的有玉宇金闕,金閣寺也不遑多讓。也許,後者真是天上宮殿,數百年前誤墜凡䴤?

1950年,發生了令人震驚的「金閣寺放火事件」。寺內一名林姓見習僧人引火燃燒舍利殿。該名僧人被捕入獄,母親獲悉兒子的所作所為後投海自殺。數年後,僧人在服刑期也因病去逝。舍利殿放下了一切煩惱俗念,拋棄了紅塵,成為了斷垣殘壁。現在京都的金寺,是1955年所重建的。

舍利殿固然是傾國傾城,但無人料到,連它香消玉殞的一刻,也是如此驚世駭俗。或許絶美的人或事,總有個淒美的結局。與其因年華老去、華髮鬢生,在人們記憶中消逝,不如在芳華正茂時結束一切,讓最美的一刻長留世人心中。虞姬在四面楚歌下刎頸自盡。錢塘江的蘇小小,芳華正茂之時竟因病辭世。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楊玉環也因為政治鬥爭而掉了性命。她們的美貎和故事流傳千古。

關於僧人縱火動機,眾說紛紜。或許是生活挫折和工作壓力導致的反社會行為。或許金閣寺太美了,他不欲與人分享,於是引火燃燒,然後自盡,共赴永恆國度。或許這世界太烏煙瘴氣、太亂七八糟,金閣寺不容沾污、不容糟塌。或許,火中燃燒的金閣寺,被熊熊烈火激情擁抱,火紅色與金黃色的交纏,才可呈現美的極致。

歷史告訴我們, 美往往引起禍。

魏普時期,嵇康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而且他更是玉樹臨風、英姿颯爽。《世説新語》記載他「身長七尺八寸,風姿特秀」、「蕭蕭肅肅,爽朗清舉」、「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好友山嶹(有關二人之故事,請參閱拙文《嵇康與山濤》)形容:「嵇叔夜之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才貌兩者得其一易招人嫉妒,嵇康兩者兼備,那還了得?除此之外,嵇康持才傲物、孤芳自賞、不同流合污,不畏權勢,結果惹禍上身。他出言譏諷權臣鐘會,被後者讒言加害,最終身首異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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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利殿背靠蒼翠茂密的山坡,滿懷自信地看著自己體態豐盈、風姿綽約的水中倩影。若果天上真的有玉宇金闕,金閣寺也不遑多讓。也許,後者真是天上宮殿,數百年前誤墜凡䴤?

中國四大美人的傷感故事、坎坷人生,多少和她們的沉魚落雁之美、羞花閉月之貎有關。

不僅人,物也是如此。

明代,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為收藏家吳洪裕所擁有。據說,吳異常鐘愛畫卷,病重彌留之際,吩咐家人將其放入火爐,以作陪葬。他姪子於心不忍,從火爐取出畫卷。不過畫卷已被燒成兩截,從此各散東西,命運迥異,後來幾經波折,分別被台北故宮博物院和杭州浙江省博物館收藏。數年前,兩岸合作,將各自擁有的《富春山居圖》殘卷一同展出,兩卷失散數百年後首度重逢,哄動一時。

「美」本身沒有問題,問題出在人心。「美」一旦碰上人的貧婪、執著和嫉妒,往往招惹不幸。

有云:「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天下萬物,殊途而同歸,做人也是如此。虛懷若谷,收斂鋒芒,方為立身處世之道。

設計師刻意將庭園建造在舍利殿前,訪客站在庭園池邊,而舍利殿則佇立在對岸,在松樹和石島遮擋下,猶如琵琶半遮面的笑靨,格外撩人。

後記:

話說塞翁的馬逃走了,衆人試圖安慰他,塞翁卻沒有當一回事,認為這未嚐不是福。不久,馬回來了,還帶來了另一匹馬,衆人恭喜塞翁,他卻憂心忡忡,認為這未嚐不是禍。又過了不久,塞翁兒子乘騎新馬,馬匹失控,兒子摔斷腿部。這一回,塞翁也沒有當一回事,又認為這未嚐不是福。後來戰事爆發,國家徵兵,兒子因患有殘疾而躲過一卻。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塞翁得馬,焉知非禍。

老子也曰:「禍兮福兮之所倚,福兮禍兮之所伏」。

金閣寺因為太注目,成為焚燒的目標。事件發生後,金閣寺廣為人知。後來三島由紀夫以此事件作為其小説《金閣寺》的藍本,金閣寺更加聲名大噪,重建後成為京都甚至全日本知名旅遊點,這豈不是真實的塞翁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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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銀閣寺的「銀閣」在哪裡?》

蕭邦與華沙

寫波蘭,不能不提蕭邦(Fryderyk Franciszek Chopin)。不論波蘭國內外,蕭邦都是家傳戶曉的名字。這名鋼琴詩人雖已逝去多年,波蘭人依然沒有忘記他。為了紀念他,華沙機場命名為華沙蕭邦機場(Warsaw Chopin Airport)。華沙每年會舉辦國際蕭邦鋼琴比賽(International Chopin Piano Competition),還有以他命名的音樂大學。市中心的瓦律基公園(Łazienki Park)內的蕭邦雕塑更成為華沙市的地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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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沙瓦律基公園內的蕭邦雕塑

蕭邦生於1810年,出生地位於華沙以西50公里的一座小鎮熱拉佐瓦-沃拉(Żelazowa Wola)。當地人為了紀念他,不僅重新修葺並開放其故居,更開闢了一座佔地面積19公頃的公園。每逢夏天,園內芳草萋萋、蒼翠欲滴,草香沁人心脾。潺潺流水,洗滌心靈。樹影婆娑,涼風習習,輕輕觸動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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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邦出生地博物館

和莫札特(Wolfgang Amadeus Mozart)一樣,蕭邦自幼年便被公認為一名音樂天才,他四歳便會彈奏鋼琴,七歲便曉得作曲,八歲公開演奏。蕭邦出世半年後,父親帶領全家人搬去華沙定居。他在華沙定居,接受音樂教育,開展其音樂事業,直到二十歲才搬到巴黎定居。當時華沙充滿文化藝術氣息,上流社會人士熱愛音樂,經常舉辦音樂沙龍和演奏會,令到年少的蕭邦經常有演出機會,為公眾認識。可以說,蕭邦在華沙的經歷,對其往後音樂事業打下了扎實穩固的基礎。

華沙能夠成為文化藝術之都,這要歸功於斯坦尼斯瓦夫·奥古斯特(Stanisław August)。他是波蘭的國王,於1764年加冕後不遺餘力推都華沙的文化教育,他開辦大學、興建劇院、資助不少藝術家,被譽為波蘭啟蒙運動的推動者,為後世所稱譽。諷刺的是,奥古斯特是一位亡國之君,更是波蘭的最後一位國王。1771至1795年間,波蘭領土三度被強鄰瓜分,西方史學家稱為Partition of Poland,而且第三次瓜分後,波蘭更慘遭滅國,奥古斯特被迫退位,從此被軟禁在俄羅斯,鬰鬰而終。

亡國之君而擁有藝術造詣大不乏人。宋徽宗趙佶的瘦金書獨步古今,他也是史上最出色的繪畫家之一。李後主李煜的《玉樹後庭花》、《虞美人》等詞傳誦千古。連隋煬帝楊廣也寫得一手好詩。究竟是玩物喪志,於是怠於政事,荒淫亡國?還是國事早已不可為,大廈將顛,返魂乏術,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時行樂,一樽還酹江月?

17世紀下半葉,啟蒙運動(Enlightenment)的浪潮席捲歐洲各國,知識分子鼓吹理性、科學、自由和平等的觀念,他們向傳統宗教和君權主想提出嚴厲批判。啟蒙運動又𧗠生了浪漫主義(Romanticism)和民族主義(Nationalism)。前者強調對自然和歷史的重視,後者提倡民族認知和民族自決。政治思想、哲學、文化、文學、藝術受到前所未見的衝擊。蕭邦的作品也沒有例外,他的音樂除了重視個人情感的表現,歡笑、憤怒、哀傷、快樂、懼怕、絕望、徬徨、愉悅等情緒都溢於言表。同時,他的音樂也帶有濃濃的鄉愁,抒懷對故鄉無限眷戀之情。

國與國之間的博弈長期造成科學研究、人文哲學與及藝術思想的發展。四分五裂、山河破碎、國破家亡的憂患意識為創作提供源源不絕的養分,哲學、文學、藝術等不斷突破。相反中國長期處於大一統王朝下秦始皇焚書坑儒,漢武獨尊儒術,唐宋元明專制統治不斷強化。中國讀書人思想被牢牢囚禁,中國人一直原地踏步,直到清末民國才迎來思想的大躍進,孰幸孰不幸?

蕭邦的音樂感情豐富、變化多端、如夢似幻,每一份作品,不僅是一篇樂章,更是一首詩、一闕歌、一封情書。若果生於中世紀,我相信蕭邦是一位到處飄泊,四海為家,浪跡天崖的吟遊詩人,四處吟唱英雄事跡、民間故事及神話傳說。又或許他會化身為那位情深款款,高唱《公主今夜不眠》的杜蘭朶。他也可能是羅密歐一樣的情聖,在陽台下深情表白:"小聲點!甚麼光從窗口透出?那裡是東方,茱麗葉便是太陽!" (But, soft! What light through yonder window breaks? It is the east, and Juliet is the sun!)(延伸閱讀:《茱麗葉之家沒有茱麗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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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塑家獨其匠心,將蕭邦那充滿激情和生命力的左手成為了凝固的永恆。

華沙市內有一座蕭邦博物館(Chopin Museum),是我去過其中一間最出色的博物館。館內詳細介紹蕭邦的生平、音樂、人際關係,展品淋郎滿目,信扎、名信片、墨水筆、樂譜、鋼琴、鍊錶等。如萬花筒般變化多端的多媒體,令原本老態龍鍾的博物館,倍添時代感和娛樂性,對古曲音樂一無所知者,也會覺得趣命盎然。

不過,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藏品,是蕭邦的金屬左手守模。雕塑家獨其匠心,將蕭邦那充滿激情和生命力的左手成為了凝固的永恆。後世記戴,蕭邦自幼身體贏弱,但看其手模,手指骨節分明,十指尖尖,似在彈奏,靈巧卻有勁,如彈指驚雷、如疾風勁草、從容不迫、揮灑自如,哪像體弱多病之人?西方音樂史上,英年早逝的音樂天才大不乏人。蕭邦辭世時,年僅38歲。莫札特,35歲。舒伯特 (Franz Schubert)更早,31歳。或許他們日以繼夜、努力不懈地創作,直到油盡燈枯。他們將激情化為音符,理想寫成樂章,不斷燃燒自己,直到成為灰燼,利用短暫的青春換來永恆的旋律。

透過神奇的雙手,蕭邦創造了無數餘音裊裊,繞梁三日的樂章。每次聽他的音樂,總會想起杜甫《贈花卿》的名句:「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他的音樂如新鶑出谷、乳燕歸巢,同時,又抑揚頓挫、千迴百折。受到傳統音樂啟發而寫的《波蘭舞曲》(Polannaise)洋溢著波蘭民族風格,讓人鬥志昂揚、情緒高漲。《小狗圓舞曲》 (Waltz of the Little Dog)使人身心舒暢、如沐春風。為十一月起義(November Uprising)失敗而寫的《革命》(Revolutionary)練習曲弄到人百感交集、五味雜陳。同樣是練習曲的《離別》(Tristisse)則悽楚動人、迴腸盪氣。

蕭邦的音樂,又似高山流水,陽春白雲,一般人難以心領神會。當年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因得罪權貴被判斬首(延伸閱讀:《嵇康與山濤》)。行刑前,嵇康最後一次撫琴彈奏《廣陵散》,彈奏完畢後,他慨歎:「袁孝尼嘗請學此散,吾靳固不與,廣陵散於今絕矣!」當時的琴譜沒有記載旋律和節奏的,必須靠師徒口耳相授。幸好有人發明了樂譜,否則蕭邦的作品就如同那曲《廣陵散》,化為縷縷輕煙,消失於穹蒼,最後永久失傳,成為千古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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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沙聖十字教堂

1849年,蕭邦在巴黎因病辭世。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他的遺願便是心臟能夠安放在故土,其大姊也不付所託,將蕭邦心臓偷運回國,最後被供奉在華沙聖十字教堂(St. Holy Cross Church)的柱子下,讓後世憑弔。教堂柱子上鑲著一塊大理石紀念碑,碑文引用了聖經馬太福音6:21的一句話:"因為你的財寶在哪裡,你的心也在哪裡。"(For where your treasure is, there your heart will be al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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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的財寶在哪裡,你的心也在哪裡。

最終,遊子歸家了,他把心和財寶也帶回家。

延伸閱讀:《愛在琴聲終結前──蕭邦與喬治·桑》

《門外漢談音樂家》系列文章
《貝多芬的遺書》
《蕭邦與華沙》
《愛在琴聲終結前──蕭邦與喬治·桑》
《拉赫曼尼諾夫的遺憾》
《民族音樂家西貝流士》
《當莫札特在薩爾斯堡》
《莫札特費加洛之家》

嵇康與山濤

話說魏晉時期,朝野已被司馬昭為首的司馬氏一族所操縱,皇帝曹奐權力被架空,曹魏王朝已是風雨飄搖。司馬昭謀朝篡位之心,昭然若揭,因此有「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説。

嵇康與山濤(字巨源)同列竹林七賢,二人氣味相投,成為莫逆之交。山濤在朝中出任高官,他為朝廷推薦嵇康,未料後者聞後竟斷然拒絕,並修書山濤,寫自己無意為官,並指出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更明言要斷絕交往。

這篇傳誦千古的《與山巨源絕交書》,共一千八百多字。嵇康在信中表明心跡,說自己嚮往自由,桀傲不馴,愛無拘無束,因此無意為官。此外,文章亦另有隱喻。作者其實心向曹魏政權(其妻亦是曹魏宗室),痛恨司馬氏欲篡權奪國。因此,文章表面上看似和山濤絶交,實則是指桑罵槐,借機嘲諷司馬政權,以吐不快,以抒鬱結。

後來,嵇康因朋友呂安一案被牽連入獄。由於嵇康𣎴受拉攏,拒絕出仕為官,心向曹魏,反對司馬政權,早已被視為異己,而且嵇康乃文壇領袖,其言行對知識界有舉足輕重影響,留下恐有後患,因此借機判處嵇康死刑,將眼中釘除之。

臨行刑前,嵇康對兒子嵇紹曰「巨源在,汝不孤矣。」山濤亦不負摰友所託,視嵇紹如己出,將其悉心撫養、栽培。二十年後,天下已歸司馬氏,嵇紹亦已長大成才,但鑑於其父親身份而不受朝廷舉拔。山濤獲悉後,親自舉薦養子,嵇紹終可入朝為官,後來更成為一代名臣。

嵇康之絶交書除了言志和表達政治立場外,還有另一番用意。官場向來爾虞我詐,尤其當時正值曹氏集團與司馬氏集團作殊死相博之際,政局更是波詭雲譎、烏雲罩頂。山濤在朝中當官,肯定是步步為營、如坐針氈、如履薄冰。嵇康已為司馬氏政敵,他和山濤劃清界線,是為了保護好友,避免山濤因自己的關係而授人口實,受到牽連。用心之良苦,可見一斑。

山濤滿腔誠意為好友謀求出路,對方沒有領情,更遭冷嘲熱諷,並換來一紙絕交文書。當然,憑山濤與嵇康的相知,嵇康用意,山濤當然心領心會。但無論如何,嵇康此舉,對山濤不無負面影響,輕則有損面子,重則仕途受阻。後來嵇康蒙難,山濤挺身而出,撫養故人之子。由於嵇康生前乃司馬氏政敵,山濤此舉,容易留他人以話柄,受到抨擊,多少要冒政治風險,他卻意無反顧,完成亡友所託,多年後,亦無所忌憚,舉薦嵇紹。有此知己為自己兩肋插刀,嵇康不枉此生矣。同樣,嵇康對山濤人品深信不疑,臨終托孤。山濤有此知交,也足慰平生矣。

嵇康與山濤,儘管理想抱負大相徑庭,政見立場有天淵之別,兩人仍尊重包容,彼此信任不疑,處處替對方設想,實屬難能可貴,堪稱楷模。

近來不少政治時事議題頗具爭議性,同儕友輩常因持不同意見而針鋒相對,各執一詞,爭執至面紅赤耳,最後不歡而散,嚴重者甚至鬧到割席而坐,宛若仇讎。相比古人胸襟之廣闊、胸懷之磊落、待友之真摰,令人汗顏。